過去十年，是基因編輯快速發(fā)展的十年。基因編輯技術以及CRISPR工具已經(jīng)深刻地改變了生物學研究，基因編輯技術，可能幫助人類解決某些生物難題，甚至輔助治療相關疾病。不過，作為過去半個世紀中最重要的科學突破之一，基因編輯技術引發(fā)的爭議也比任何其它領域都多。尤其是當基因編輯的研究越來越深入到人類的遺傳，甚至試圖改變?nèi)祟惖倪M化時，關于基因編輯的爭議也越大。

(資料圖)

從疾病治療到人體加強，基因編輯有沒有邊界？面對就像擁有了上帝般力量的基因編輯，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是否能夠跨越這條界限？

基因編輯從治療開始

基因編輯，本是為了治療而誕生。

人類的疾病可以粗略地分為三種類型。第一類是由遺傳因素主導的疾病，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遺傳病。第二類疾病是由于環(huán)境因素主導的疾病，比如細菌感染，病毒引起的普通感冒，或者骨折。而第三類疾病則是由遺傳因素和環(huán)境因素共同主導的疾病，比如癌癥、高血壓。

其中，對于遺傳因素主導的疾病，盡管小分子化藥和大分子抗體類藥物已經(jīng)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這些藥物的發(fā)展也面臨著許多技術難題，并且，為了維持人體穩(wěn)態(tài)，往往需要患者長期輸入治療性蛋白質(zhì)。類似癌癥，阿爾茨海默病等由多基因以及環(huán)境因素共同主導的第三類疾病，以現(xiàn)代的醫(yī)學水平想要實現(xiàn)治愈也非常困難。而基因療法作為一種可以實現(xiàn)治療性蛋白的長期表達和組織特異性表達的治療方法，能夠實現(xiàn)治療傳統(tǒng)藥物不能治療的疾病，或大幅改善治療疾病的方式。事實上，面對很多先天性遺傳的疾病，這也是許多患者唯一的希望。

1990年，世界上開展了第一例基因治療手術，針對的疾病就是重癥聯(lián)合免疫缺陷病，這是一種由于腺苷脫氨酶（ADA）缺陷所導致的嚴重綜合性免疫缺陷疾病。對這種疾病的患者來說，周圍的世界無處不存在著危險。哪怕和普通人共飲一杯水，甚至是在同一間房間里呼吸，都可能會帶來致命的后果。

基于此，科學家們使用病毒載體作為遞送方法，通過體外基因工程，將健康的ADA基因?qū)氲交颊咦陨砑毎?，并將編輯后的細胞重新注射回患者體內(nèi)。在治療的半年內(nèi)，患者體內(nèi)的免疫T細胞水平就恢復了正常。在接下來的2年里，患者的健康狀況也不斷得到改善，過上了和同齡人幾乎沒有差異的生活。

這一案例被認為是基因治療發(fā)展史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科學家們通過人體試驗完成了對基因療法的概念驗證，證明了基因治療的安全性和可行性。

今天，三個十年過去，基因編輯技術已經(jīng)成功治愈了多種疾病，比如，2014年，圣加蒙公司報告了利用鋅手指核酸酶技術治療艾滋病的人體試驗；2015年，中國四川大學華西醫(yī)院的醫(yī)生們計劃首先將肺癌患者體內(nèi)的淋巴細胞取出，然后利用CRISPR/cas9技術破壞細胞內(nèi)的一個基因，讓這些淋巴細胞恢復戰(zhàn)斗力，再將它們輸回患者體內(nèi)，讓這些重新?lián)碛锌拱┗盍Φ募毎⑺腊┘毎?strong>2018 年 11 月，第二人類基因組編輯國際峰會上，與會人員普遍認為體細胞基因編輯對治療血友病、艾滋病、癌癥、阿爾茨海默病等顯著有益。

不久前，由南舊金山 PACT Pharma 制藥公司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UCLA) 的科學家領導的團隊在自然期刊Nature上發(fā)表了一項研究，宣布他們通過Crispr 基因編輯，成功實現(xiàn)個性化抗癌。

基因編輯技術展現(xiàn)出的極大潛力，也吸引著研究人員們的進一步深入，試圖通過基因編輯來預防人類的疾病。

從治療到預防？

沿著基因編輯治療疾病的思路，我們還可以想到，如果把健康人免疫細胞內(nèi)的CCR5基因（艾滋病病毒入侵人體免疫細胞依賴于免疫細胞表面的CCR5蛋白，如果找不到這個路標，艾滋病病毒就沒有辦法結合在免疫細胞上）提前破壞掉，不就可以永久性阻止艾滋病病毒的入侵了嗎？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豈不是最好的HIV疫苗？不光可以完全避免艾滋病，而且安全性也是毋庸置疑的。雖然這個想法目前還無法實現(xiàn)，但如果有一天基因已經(jīng)在安全性和經(jīng)濟性上都滿足要求，到么，是不是就會有很多健康人希望修改自己的CCR5基因，給自己永絕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后患？

不僅如此，這一理論概念還可以在其他的病毒身上實現(xiàn)。理論上，每當有一種新的威脅人類健康的病毒出現(xiàn)——不管它是HIV、埃博拉病毒、H5N1禽流感還是其他——我們只需要截取一小段病毒DNA序列，通過基因編輯來進行人體改造，就可以獲得超強的“疫苗”。

除了對感染性疾病的預防，如果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攜帶了容易得癌癥的基因突變，容易得糖尿病的基因突變、容易近視的基因突變，我們或許就可以趁著還沒得病把這些基因一改了之。比如，高血脂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社會的流行病，高血脂引發(fā)的動脈粥樣硬化和心腦血管疾病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人的第一大死因。與此同時，人類遺傳學研究也發(fā)現(xiàn)，攜帶某些基因突變的人的血脂水平非常低，患有心腦血管疾病的比例也很低——比如PCSK9基因突變。那么，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能不能要求提前編輯自己的PCSK9基因？

這意味著，如果基因編輯技術已完全成熟到風險可控，一旦該項目被推廣，那么，想變漂亮的人，變聰明的人，都能改變自己的基因。甚至人類此后還能夠淘汰所謂弱勢基因，實現(xiàn)基因定制。而到那時，基因編輯的推廣或許會將會把人類帶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要知道，一旦基因編輯的技術問題得到解決，技術應用瓜熟蒂落，人類利用基因編輯技術進行治療、預防和改善的年齡就會越來越早：從成年人到孩子、從孩子到嬰兒、從嬰兒到胎兒、從胎兒到受精卵、從受精卵到精子和卵子。換言之，基因編輯未來推演的盡頭，就是直接對人類生殖細胞進行編輯。畢竟，這時進行基因修改和編輯的效率是最高的，只需要修改一個細胞，長大成人后身體內(nèi)上百萬億個細胞就都會攜帶新的遺傳性狀。更可怕的是，這樣的研究已經(jīng)啟動。

要知道，人類社會始終存在著不平等，這種不平等可能是家庭背景上的、經(jīng)濟收入上的，也可能是社會地位上的、教育程度上的。雖然這些不平等很多時候是可以在代際之間傳遞的，但是目前，這一切至少是有可塑性的。而如果有了基因編輯的強力介入，一切就有可能不一樣了。

跨越基因編輯的邊界

2022年4月，因非法行醫(yī)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的“基因編輯嬰兒事件”主導者賀建奎出獄。半年后，賀建奎又宣布自己啟動新的事業(yè)，在北京大興建立實驗室，主要從事罕見遺傳病的基因治療科學研究。雖然基因編輯嬰兒事件已經(jīng)過去四年多，但它在科學界引發(fā)了爆炸性的倫理爭議卻持續(xù)至今。

賀建奎制造世界首對基因編輯嬰兒的目標就是讓幾對患有艾滋病的夫婦生兒育女，讓其子女及子孫后代均受到保護，不會感染HIV。按照賀建奎的說法，、基因編輯手術比起常規(guī)試管嬰兒多一個步驟，即在受精卵時期，把Cas9蛋白和特定的引導序列，用5微米、約頭發(fā)二十分之一細的針注射到還處于單細胞的受精卵里——這對雙胞胎的CCR5基因經(jīng)過了修改，出生后就可以天然抵抗艾滋病，是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編輯嬰兒。

當時，這一消息發(fā)布后，立即在全球掀起巨大波瀾，數(shù)百名生物學家公開譴責了賀建奎的行為，他們認為即使修改了胎兒的CCR5基因，也不意味著可以免疫艾滋病。實際上，一直以來，基因編輯之所以未被大力推廣，主要原因在于醫(yī)學界還無法預知其潛在的危害性，技術層面還不成熟。諸如后續(xù)可能引起的基因重組、脫靶效應、基因組突變、患病敏感性提升等問題，目前尚無法解決。

這一行為之所以會震驚世界和讓學界感受到憤怒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賀建奎踏過了那一條人類不曾跨越的基因編輯的紅線，即試圖通過基因編輯來改早生殖細胞，以人為干涉人類的遺傳和進化。

要知道，2018年創(chuàng)造出首對基因編輯嬰兒前，主要存在兩種選擇孩子遺傳特點的醫(yī)學方法。第一個方法就是產(chǎn)前檢查。該方法涉及在胚胎于子宮內(nèi)生長期間，開展基因檢測?，F(xiàn)如今，此類方法可以檢測出胎兒是否患有唐氏綜合征和數(shù)十種先天性疾病，以及其性別。試管授精的發(fā)展推動了另一個基因技術的進步：胚胎植入前進行基因診斷。

這兩項技術讓父母在孩子沒有誕生前，能夠擁有決定孩子是否誕生的選擇。出于優(yōu)生優(yōu)育的考量，這兩項技術目前在道德上也為人們所接受。

然而，生殖細胞基因編輯卻與這兩項技術大有不同。越過生殖細胞這條界線將把人類帶入一個截然不同的新領域。它涉及改造基因，而不是培養(yǎng)通過自然方式產(chǎn)生的基因。它帶來的變化將被未來的所有子孫后代繼承，甚至隨著現(xiàn)象的普及、改變整個人類的基因池。

也許自科學誕生的那一天起，科學就存在被誤用和濫用的風險。顯然，已有太多的歷史教訓告誡我們，尖端科學與技術成就一旦落入“壞人”之手將會造成多么大的破壞性效果，對于基因編輯尤其如此——我們當然要以開放的心態(tài)擁抱其，但同時，基因編輯還需要用最嚴格的監(jiān)管管控它。

關鍵詞： 基因療法 生殖細胞 基因編輯技術